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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5章 亂局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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倚紅樓內。

江晉然坐在窗前,正無聊地擺弄手指,不時探頭向樓下看幾眼,又站起來,對著鏡子整理衣冠,對於自己的儀容儀表,他好像比樓裏的姑娘還註意。

很快,就有一個腳步輕盈的女子翩然而至,對江晉然嫣然一笑:“久等了。”

江晉然也笑著迎了過去,“怎麽會,這裏到處都是美人美酒,等人也是美差,多久都不會嫌煩,我求之不得。那天看麗錦姑娘跳舞,真的是太好看了,我在臺下手拍紅了,嗓子也啞了,真是不枉此行,你從來沒有讓我失望過。”

他說著就讓下人將禮物送上來:“這石雕是我新得的,雕的是蓬萊山景,今天就送給姑娘了。”

“江公子有心了。”

麗錦和他閑聊幾句,忽然問道:“聽說江公子和荀望之很熟悉,可知道他的喜好,是個什麽樣的人?”

江晉然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心裏早就打好了聊天的草稿,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麗錦問起這些,臉上本來的笑容也消失不見,懷疑她邀請自己來的意圖,警惕問道:“為何這麽問,難不成麗錦你對荀兄有意?”

麗錦面不改色,眉毛一挑:“是又如何?”

見江晉然滿臉的不可置信,麗錦掩唇輕笑:“騙你的。是我那個傻妹妹青墜,你也見過,彈月琴那個。她曾和荀公子偶然見了一面,不料竟是一見鐘情,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。相思病犯起來,也是要命的事,救命如救火,我只想早些問清楚,不想繞彎子了。”

“是嗎……那就好。”江晉然似乎放下心來,可話一出口,才覺得這話不太對: “我不是那個意思 只是我和荀兄,我們也不常談論這種話題,改天替你問問。不過據我所知,男人喜歡的女人大約都差不多,不過就是溫柔賢惠,心地善良,長得漂亮,沒什麽特別的。”

“那就拜托了。”麗錦也是見好就收:“不說別人了,不是說好了要聽我唱歌嗎。她向簾子後面喚了一聲,笙兒,把我的琵琶拿過來。 ”

笙兒將琵琶抱過來,心裏暗自好笑,這位少爺滿腦子想的都是酒色財氣,根本答非所問,姑娘好像也不介意,可觀察了一會兒,才又覺得江晉然總是看著麗錦的臉癡笑,似乎根本不在乎她說了什麽,後來連眼神也飄忽起來了,莫名覺得他也不會對麗錦拜托的事上心。

麗錦接過那把雕雕飾著螺鈿花紋的紫檀琵琶,轉動琴軸,之後便有如泉的樂曲從指間流瀉而出。

江晉然並沒有仔細聽麗錦彈的曲子,眼睛也是四處亂瞟,無意間看到了麗錦腰間的玉佩後,就變得有些六神無主,每喝一口酒,就皺一皺眉,只不過麗錦專心彈曲,笙兒又去一邊做事了,沒人註意到他的異常。

好不容易等到一曲終了,他虛情假意地誇讚一番,便托辭說家中有些要事,改日再來。

麗錦早就習慣了他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模樣,也沒覺得不對,含笑將他送走。

而另一邊,岑琬猶豫再三,還是決定借著看望江妙徽的名義先去探探情況,只不過聽說最近皇上身體不好,皇後要照顧皇上,又要處理後宮事務,也心力交瘁,很多事情都交到了太子妃身上。

岑琬走到半路,沒想到撞上了江晉然,本以為又要和他費上半天話,可今天他似乎有什麽心事,行為舉止比在外面收斂不少,紫芝將他們引到偏殿後,也是江晉然點開了口,“我剛才聽有人說閑話,說宮裏三天兩頭出事,太不吉利,是什麽事?”

岑琬這一路也覺得不對,好像到處都死氣沈沈的,有些話她不好說出口,有江晉然在,倒省得她開口了。

紫芝向來謹慎,這種話本不便她說,可江晉然都這麽問了,也不得不有個交待,她看了看左右,小聲道:

“說起來也是奇怪,宮裏也沒發什麽疫病,可是最近卻平白無故多了好多喪事,總有過世的消息傳來,還瘋了幾個。起先只是幾個太監宮女,後來居然牽扯到了宮妃身上,本都是些小病小痛,沒想到後來就……也怪她們命淺福薄,太醫束手無策,想不出別的辦法,宮裏又是念咒又是念經,太子妃已經兩天沒合眼了,別宮的宮人沒事也都不出門,所以走到哪裏都冷冷清清的。少爺和岑小姐還請稍等片刻。”

江晉然聽完點了點頭:“難怪姐姐這麽忙呢,處理不好,少不得被人說無能。”

紫芝給他們倒好茶,“這裏還有水果,請自便。”

她想到什麽,又特意對江晉然道:“前些日子的貢品裏新鮮的蜜桃,記得少爺小時候最愛吃了。”

“現在也還可以。”江晉然拿起一個咬了一口。他一邊吃,一邊想著什麽,在岑琬的印象裏,江晉然沒心沒肺,一向少有這樣心事重重的樣子。

紫芝眉頭微皺,向內室看了一眼,雖然不知道他們今日來訪是為何事,可太子妃事忙,實在耽擱不起,不好直接問什麽事,只能旁敲側擊:“二位……稍後是誰先進去呢?”

岑琬其實並未決定要不要說,也不知道該怎麽說,不過論遠近親疏,自然都是江晉然與他姐姐更親厚,宮人眼裏也是這樣,大事小事都是以他為先,於是她便開口說道:“自然是小少爺先請。”

而江晉然顯然沒有準備好,反應激烈,像是受到了驚嚇,“不不不,還是岑姑娘先請吧。”

岑琬奇怪於他的反應,紫芝也不懂他們怎麽推讓起來了。

“如果沒什麽大事,二位不如一起進去吧?”

“不可!”

岑琬和江晉然同時拒絕,把紫芝也說得一頭霧水,又看到自家少爺剛把手裏的水蜜桃吃完,就被嗆住了,她連忙過去替江晉然拍背。

“嚇死我了,差點把桃核吞了。”江晉然過了好久才緩過來,尷尬笑了笑:“岑姑娘,沒想到我們還挺有默契的,你可千萬別多想,只不過有些事,實在是家醜不可外揚。”

岑琬強笑道:“我也有些話,不太方便,想和姐姐單獨說呢。”

紫芝見他們都這樣說,也一直堅持都要單獨見,也只能將原本的提議作罷。

岑琬不時看他,江晉然從剛才起就是如坐針氈,站起來走走也是越走心越亂。巴不得能接著再多等一會兒。

在大殿外等了沒多久,紫芝就出來請他進去,也不知道江晉然遇見了什麽事,好像和自己是一樣的處境。

香爐中焚香燃盡,只剩椒蘭的香屑。江妙徽神色一如往常,面帶微笑,招手叫他過去。江晉然先是對著姐姐一番誇讚吹捧,又嘻嘻哈哈的閑聊幾句,算著時機差不多了,才故作輕松的問了一句。

“說起來,太子最近有沒有丟過什麽東西?”

江妙徽想了想,搖頭道:“我不記得有什麽重要的東西。”

“比如說……他以前常戴的那枚龍紋玉佩。”

過了有一會兒,兩人之間仍是安靜無聲,江晉然本以為提示都給了,後面的事情就不必多說了,沒想到還是得不到一個準確的答案,看來江妙徽也不清楚這件事,他欲言又止,可不想說的太直白,於是說道:

“姐姐,我發現了一件事,不知當講不當講。講了怕你罵我,要是不講,弟弟實在就太沒義氣了。”

他一直看著江妙徽的臉色,觀察下來看起來還好,終於深吸一口氣,下定了決心。

“說好了,不許罵我。”

江妙徽無奈道:“吞吞吐吐的,有話快說,你但凡老實一點,我也不會說你什麽。”

江晉然看了看左右,小聲道:“我在麗錦那裏看見了太子的龍紋玉佩。”

江妙徽眉頭微蹙:“麗錦是誰?”

“是……倚紅樓的舞姬,這話要從在江都時說起,算算日子,那時候姐姐還在閨中待嫁,我那時候以為看錯了,不過現在想想,一點沒錯。”

江晉然將前前後後發生的事和盤托出,自認說得清楚明白,這下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地,可是一看姐姐的表情,一顆心又重新提了起來,似乎比之前更不安了。

“都是最有名的文人墨客聚在一起吟詩作對,在場的無不是青年俊傑。月色正好,又有美酒,彈彈琴唱個小曲兒,挺熱鬧的。”

他怎麽忘了,姐姐自小就被江家長輩耳提面命,向來都看不出她高興還是生氣,甚至從未表現出自己有什麽特別的喜好,連親弟弟也不知道。

“這個麗錦看來頗有手段,我的丈夫和弟弟都為她傾倒,我還真想見見。”

江妙徽剛說完,就開始劇烈的咳嗽起來,江晉然連忙給她倒水遞過去,他自己沒有娶親,實在沒有這方面的經驗,更沒膽子在背後說太子的壞話,只能從自己身上下手了,於是他信誓旦旦的保證:

“放心,我再也不去了。其實也說不上是傾倒,姐姐比她漂亮多了,我自小見慣了天仙,眼光高著呢,去她那不過是鬧著玩罷了。”

“你從來沒讓我放心過。”江妙徽喝了一口水,一口氣才順下來,卻是對剛才的事只字不提,只對江晉然道:“既不能考取功名,經商也學得馬馬虎虎,你有沒有什麽打算,總不能就這樣坐吃山空吧?”

江晉然歪頭想了想,道:“弟弟雖然讀書不太行,算賬還是算得很清楚的,爹留給我們的錢,怎麽揮霍都花不完。就只算我那裏的,假設我能活到一百歲,每天花一百兩,剩下的錢也都留到下輩子去了。更不要說還有每年每月送來的貢品。”

“上回就有禦史彈劾,說什麽遍身羅綺者,不是養蠶人。我當然知道那些都是民之膏血,可又不是我讓他們送的。”江晉然聳聳肩,嘆道:“左右我們這些人做什麽事都是被人罵的,還不如及時行樂,讓自己痛快些。”

江妙徽看著他道:“學問沒什麽長進,歪理倒越來越多。你年紀也不小了,或許該和爹說一聲,給你說門親事。”

“別啊。不說別人了,看看你,嫁人之後整天就是東家長西家短的事,現在都開始學姑婆說親了。”江晉然本能一般的拒絕,又想了想,好像也沒什麽大不了,如果是個溫柔乖巧的,和多個丫鬟也沒差別,又或許,自己也是時候好好考慮這種事了。

江妙徽沒有說話,甚至動也沒動,只是靜靜看著他,卻頗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,江晉然只能自認倒黴,怎麽好心好意進宮來提醒,最後說來說去倒說到自己身上,攬了一堆麻煩。

“果然當了太子妃就是不一樣,阿姐心中可有人選?”江晉然笑得諂媚討好:“岑姑娘不錯,你們關系不是很好嗎?她叫你姐姐,我也叫你姐姐,十分方便吶。”

“你是江家獨子,婚姻大事不是你喜不喜歡那麽簡單,我要和父親好好商量。也自然會考慮你的想法,你要好好對人家,別像爹和娘一樣,疏遠隔閡到這個地步,真是一對怨偶。”

江妙徽回想起母親,心中也有些難過,好端端的,非要自己住在空蕩蕩的佛堂裏,整天陪著青燈黃絹,過得清苦。

她常年吃齋念佛,張口閉口都是佛理修行,對於很多事情都不在乎,好像早已不再留戀紅塵

江妙徽又道:“我不了解他們當年的事,也不該去怪誰。還有你,話出口前要三思,不許再這麽口無遮攔。”

江晉然一一應下,連聲稱是,說了這麽半天,他都快忘了自己今天來是要幹什麽的了,看向一邊的銅壺滴漏,真是後悔今天進宮來,他突然想到什麽,又道:

“對了,我們那位表哥。”

“他怎麽了?”

看到江妙徽反應這麽大,江晉然又暗自嘆氣,自家姐姐怎麽對這種事比對太子逛青樓還感興趣,果然家門榮耀,萬事妥帖才是第一位的。

“他挺好的,吏部那裏已經打點過了,一人得道,雞犬都能升天,何況是人呢?”

江晉然看到江妙徽警告的眼神,也不再玩笑。

“表哥現在在翰林院當個修撰,最近正在修葺碑林還有整理藏書,我去看過一眼,那裏本有人負責,但人手有限,藏書又太多,實在忙不過來,說是什麽,許多孤本書簡經年累月之下紙張泛黃,字跡模糊不清,他現在就是整理典籍,抄錄覆刻,挺忙的。”他想了想,又補充道:“表哥真是聰明,學什麽都很快,就和過目不忘似的,老爹那麽挑剔的人都對他另眼相看。真不愧是咱們的表哥。”

江晉然豎起大拇指,又放下。

“可不知道為什麽,我總覺得他不開心呢。”

“他怎麽會開心。”

江晉然正想不明白,聞言便有了興趣,湊過去:“太子妃有何高見,弟弟願聞其詳。”

江妙徽嘆道:“我當初見他時,褚家已然敗落,表哥雖窮困潦倒,卻自有一番傲骨。京城高官權貴大多不思進取,只鉆研歪門邪道,他不屑為伍。士當以天下為己任,可為知己者死,而他既無知己,又報國無門,在朝在野,其實並沒有差別。”

江晉然聽得似懂非懂,想了半天還是不太明白,只能幹笑幾聲:“其實男人……有時候沒有那麽覆雜。時候不早,我該走了。”他站起身來,往門外走去,他走到半路,心中一動,又想起一事。忽然回頭笑道:“姐姐也給他說門親事吧,長幼有序,我這裏倒是不急的,在江都畫舫的時候,我看到那荀致和表哥也在,姐姐不要光罵我一個人了。”

“還有懋棋,最近好像也不怎麽開心,是因為太子嗎?我還以為以為皇後娘娘有意撮合,沒想到事到如今還是無名無份。人往高處走,總想著找門第更高的,她不像姐姐那樣,也不能太差。那樣鋪張的婚禮,只怕百年難遇,除非再出一位皇後。”

江妙徽已有些微慍,蹬了他一眼:“這種事不是你要擔心的。”

“好好好,不說了不說了,我走了。”

江妙徽目送他離開,精神恍惚。

紫芝從門外出來,有些擔憂地看著她:“少爺可是惹娘娘不高興了?”

江妙徽楞了一下,隨即搖頭,江家成年的子孫都已經封官封侯,衣食無憂,至於家那幾個弟弟,她不會對他們什麽太大期望,‘君子之澤,五世而斬。’這道理人人明白,可身在其中,又都想要世代家門興旺不衰。

不抱希望,自然不會失望。江妙徽本來不覺得擔心,這下子反而有點被自己的想法嚇到。

江氏先輩多年嘔心瀝血,才有如今的富貴綿綿,若是知道身後都是這般沒有出息的子孫,也不知會作何感想。

江妙徽暗自苦笑,又吩咐紫芝:“快叫琬兒她進來。”

她坐得久了也覺疲憊,幹脆站起身來親自去迎:“我這個弟弟沒什麽正經事,讓你久等了。”

見岑琬一進來就看著宮殿四周的布置,江妙徽也頗為無奈:

“人無能為力的時候,只能祈求上天了。這些不經祈福的人親自經手,總覺得沒有誠心,也覺得煩悶,幸虧有你常來看我。”

岑琬低頭想了想,終是下定決心:“姐姐,後宮之事我本不便插手。我當初行事莽撞,才害了桃夭,所以這一次生怕行差踏錯,可如今看來,拖的越久,事情只會越變越亂。”

江妙徽一時沒明白她的意思,只是輕聲道:“桃夭的死不是你的錯。”

岑琬將那些假藥放到桌上,前因後果全部告知,等到江妙徽聽明白後,又問道:“宮中有腿腳不便的人?”

江妙徽很快就給了她一個否定的答案,“宮人儀態關乎皇家臉面,絕不會是下人。不對……”她神色凝重,腦海中突然劃過一個名字,。

“是沁水。”她解釋道:“貞妃的女兒,生下來就有些先天不足,不過現在看來,只怕腿腳不便是真的,其他的不過是裝癡扮傻。”

如此一來,所有的事大概都說得通了,“姐姐如果查明了這案子,還請不要提我。”

江妙徽自然點頭同意:“我記下了,你在這裏等一會兒,我很快就回來。”

岑琬獨自坐在大殿中,杯中的茶水還是滿的,只不過還沒等到喝就已經放涼了,宮女端下去又換了新茶。

宮中事務繁多,樁樁件件耗及心神,江妙徽本就體弱,這樣一來吃不下,又睡不安穩,雖然她問心無愧,可宮廷是非之地,日後還是少摻和她們的事才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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